The Dark Elf Trilogy 黑暗精靈

黑暗精靈坐在山腰上，殷切地望著從東方平面上升起的紅色線條。這可能是他見過的第一百次黎明，而他也知道灼熱的光線將會刺痛自己淡紫色的眼睛，這雙在過去四十幾年來，只見過幽暗地域下黑暗的眸子。

當炙熱的太陽上緣自水平線升起，黑暗精靈並未轉身離開。他像滌罪般地接受那道光線，這是必經的痛苦，為了他所選擇的道路，為了成為地表居民的一份子。

灰煙在黑暗精靈深色的臉龐前冉冉上升，他跟本不需要往下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他的魔斗篷，由黑暗精靈所製的魔法物品，在幽暗地域時曾多次讓他避開敵人的目光，但在陽光下也終將耗盡。數週前斗篷的魔力開始逐漸消失，纖維的部分則被熔掉。隨著布料漸被熔解，斗篷上出現了一個個的大洞，黑暗精靈緊緊環抱手臂，盡可能地搶救他的袍子。

但他知道這是沒有用的。斗篷處於與其生產環境大相逕異的此地，註定被毀滅。他絕望地緊圍著斗篷，似乎將其視為自己命運的投射。

太陽升的更高了，眼淚從他的淡紫色眼眸裡滑落。他已看不見灰煙，看不見任何東西，除了那顆可怕火球所發出的炫目璀璨。但他依然坐著，望著，直到破曉。

要生存，就必須適應。

黑暗精靈痛苦地將腳踏上尖銳的岩石，分散眼睛的注意力以免被暈眩擊敗。他發現自己這雙製作精良的靴子也變薄了，不久之後也將灰飛湮滅。

接著或許是彎刀了﹖這對美麗的黑暗精靈武器曾陪著他歷經許多磨難，卻也即將消逝﹖那麼他的魔豹伙伴，關海法呢﹖他無意識地將手放到口袋裡觸摸小雕像，這是用來召喚關海法的東西
，依舊如此精緻完美。雕像堅實的觸感令他心安，但若這也是由黑暗精靈所製，並灌注其領土的特殊魔法而成，關海法也會消失嗎﹖

『我真是個可悲的傢伙』黑暗精靈用母語悲傷地說道。這不是第一次，更不是後一次他思考著
，究竟離開幽暗地域，捨棄他那些邪惡的同族是否是個明智的決定。

他頭痛欲裂，滑入眼內的汗水更加重了刺痛感。太陽繼續升起而黑暗精靈再也無法忍受。他轉身進入過去幾天來棲身的小洞穴，輕輕地握住豹型雕像。

破爛的魔斗篷七零八落地掛在他身上，並不足以抵擋冰冷的山風。除了從岩漿池裡升起的微弱氣流，除了不死怪物的碰觸，在幽暗地域裡沒有風也沒有寒意。地表世界，就他過去幾個月來所認識的，已經展現了許多獨特之處、許多變化，但他常覺得實在太多了。

崔斯特．杜堊登絕不認輸。幽暗地域是他族人、家人的故鄉，在那黑暗之中他無法得到安寧。堅持他的原則，等於是與蜘蛛神后羅絲，族人們最尊崇的邪惡神祇作對，族人與崔斯特的家人不會原諒他對神的褻瀆，而在幽暗地域並沒有他們無法到達的藏身之處。

雖然崔斯特相信陽光會將他燃燒殆盡，就像他的靴子與珍貴的魔斗篷一樣，但就算會變成一縷灰煙隨著冰冷的山風散去，他也要堅守信念與尊嚴，生命因此才有價值。

崔斯特扯下斗篷剩餘的部分，將它們扔下深谷。寒風囓咬著他被汗濡濕的眉毛，但黑暗精靈依然挺直身體驕傲地走著，他緊咬牙關，睜開雙眼。

這是他所選擇的命運。

不遠的另一座山上，有另一個生物也正看著日出。烏古魯也離開了他的家鄉：污穢、冒著濃煙的火焚界。但這個怪物並非自願前來。這是他的命運與試煉。他必須在這個世界成長，直到獲得足夠的力量才可以回到家鄉。

烏古魯一族都是兇手，他們以周遭弱小的平凡人為食。現在烏古魯已接近成熟，他身型壯碩、容貌駭人。

而每場殺戮，都使他益發強大。

晨曦刺痛了我的雙眼，燒灼我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。在陽光的照耀下，魔斗篷和靴子化成了灰燼，盔甲上所附的魔法失去效用，至於我最信賴的雙刀，也因而威力減弱。但是日復一日，從不間斷地，我依然坐在那裡，在我的審判席上，迎接每一次日出的到來。

對我來說，陽光是一種詭譎的存在。它使我痛苦，卻又美得令人摒息。日出前一刻色彩變幻帶給我的感動，是任何幽暗地域的熱源所無法比擬的。我本來以為，自己不過是被眼前景象的奇特性所吸引。然而在多年後的今天，每當曙光劃破黑暗的一剎那，我心中仍會湧現一股莫名的悸動。

如今，陽光下的修行已不再是為了適應地面上的生活。太陽成為一種區別幽暗地域與地面世界的象徵。那個我逃離的地方，那個充滿了祕密、陰謀和背叛的世界，是不可能存在於陽光下的
。

儘管日出帶來肉體上的痛苦，但我仍不願活在沒有陽光的世界當中。曙光使卓爾精靈製造的物品脆弱，卻堅定了我的信念。

在陽光的照耀下，魔斗篷，盜賊及刺客藏匿行蹤的裝扮，變成一堆無用的破布。

—崔斯特．杜堊登

崔斯特無聲無息地穿越濃密的灌木叢，在通往他臨時住所的裸露平石前停了下來。他發現在不久前，有人經過這裡。儘管沒有任何痕跡，四周卻留下了一股濃烈的氣味。

關海法在山洞附近的亂石堆中徘徊，看見牠讓黑暗精靈安心不少。崔斯特對黑豹有一份絕對的信賴，他知道，牠會找出所有潛伏在暗處的敵人。黑暗精靈的身形隱入洞口的黑暗中。一聽到黑豹跟進來掩護自己，崔斯特的臉上便露出了微笑。

崔斯特在洞口邊的一塊大石頭後方停住，讓雙眼適應黑暗的環境。太陽正快速地西沉，儘管外界依然明亮，山洞中卻是一片漆黑。崔斯特不得不使用精靈天賦的夜視能力。沒多久，他就看到了入侵者。洞穴深處的岩石後，有個生物散發明顯的熱氣。從岩石大小看來，入侵者體型應該不大。更何況關海法就在身邊，隨時可以幫助自己，黑暗精靈似乎可以鬆口氣。

不過，崔斯特終究是在幽暗地域中長大的。在那裡，任何體型的生物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危險。他交代關海法留在洞口附近，自己則悄悄繞到另一側，準備對這名不速之客做進一步的觀察。

崔斯特從沒見過這種動物。牠和貓很相像，但頭部較小，也比較尖。體重大概只有幾磅，尾巴與身體覆蓋著濃密的長毛。由以上的觀察，崔斯特可以斷定這是一種草食性動物。牠正專心翻找袋子裡的食物，完全沒發現黑暗精靈的存在。

「別緊張，關海法。」崔斯特壓低聲音，把彎刀輕輕收進刀鞘中。他放慢速度接近這名不速之客，但小心地保持距離，不讓牠受到驚擾。如果能贏得牠的信任，也許就可以多一名同伴……

小動物聽到了崔斯特的聲音，牠忽然轉身，迅速退到石壁旁。

「別緊張，」崔斯特再度出聲，這次，是對入侵者說的。「我不會傷害你。」黑暗精靈再試著往前走幾步。然而，小動物卻發出嘶嘶聲轉向石壁，小小的後腿用力蹬著地板。

崔斯特覺得很好笑，他想，這名不速之客該不會想穿過石壁逃走吧？關海法跳向前，但黑豹發出的悲鳴讓黑暗精靈再也笑不出來了。

入侵者的尾巴高高舉起，藉著微弱的光線，崔斯特注意到對方尾巴上有明顯的條紋，一直延伸到背上。關海法嗚嗚地轉身逃走，但已經太遲了……

大約一小時之後，崔斯特和關海法走在通往山腳的小徑上，尋找他們的新家。他們剛搶救完為數不多的財物。黑暗精靈和黑豹保持著一段距離，不然會臭得受不了。

崔斯特默默忍受身上散發出的異味。他學到了一個教訓。當然，他無從得知那位不速之客的名字，但牠的外型已經深深刻在黑暗精靈的腦海中。下次遇到臭鼬時，他知道該怎麼應付了。

「不曉得在這陌生世界中的其他生物，會是什麼樣子，」崔斯特自言自語。黑暗精靈不只一次思考著這個問題。他不熟悉地面世界，對生活其中的生物更是所知有限。幾個月來，崔斯特的活動範圍都侷限在山洞附近。他偶爾也會下山尋找食物，在那裡，黑暗精靈曾經遠遠地看到過一些動物，以及人類。然而他卻提不起勇氣從藏身處走出來，向鄰居們打聲招呼。崔斯特害怕被拒絕，因為這次，他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。

順著淙淙水聲，發臭的黑暗精靈和黑豹來到一條湍急的小溪邊。崔斯特很快找到一處隱密的藏身地，開始脫去身上的盔甲和衣服，而關海法則跳到小溪裡捉魚。黑豹在水中撲來撲去的聲音
，為黑暗精靈嚴肅的臉上帶來一抹笑意。他們今晚應該可以好好地吃上一頓。